希望之地,困惑之旅

希望之地久闻名,踏入方知困惑生。前沿科学声贯耳,我为数据苦奔行。

终日开会描远景,几番求索数据城。此身飘摇何处寄,夜阑自问几多更。


说到波士顿,很多人会想到它在美国历史上的份量。作为美国最古老、最具历史意义的城市之一,这里的一砖一瓦似乎都沉淀着岁月的故事。漫步在自由之路上,仿佛还能听到独立战争时期的回响。但波士顿绝不仅仅活在过去,它更是一个充满活力的现代化都市,被誉为美国东海岸的硅谷。

这份活力很大程度上源于它无与伦比的学术氛围。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MIT)这两所世界顶级学府坐落于此,如同两颗璀璨的明珠,吸引着全球最聪明的头脑。加上周边众多的研究机构和医院,波士顿地区聚集了密度惊人的高学历人才。因此,波士顿也常常被戏称为博士屯,有人开玩笑说,在街上随便扔块砖头,砸到的都可能是一位博士。这种人才优势不仅滋养了本地的学术研究,也为高科技公司的发展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谷歌、Meta,甚至前沿的人工智能研究机构DeepMind都在波士顿设立了重要的研发中心,可以直接从这些顶尖高校和研究机构招募优秀毕业生。当然,也不能忘了那个以机器人闻名的波士顿动力公司。

除了高科技产业,波士顿的另一张王牌是它的医疗和生物技术。这里汇聚了众多世界一流的医疗机构,例如麻省总医院(MGH),布莱根妇女医院,以及波士顿儿童医院等,医疗水平享誉全球。同时,大波士顿地区也是全球生物医药产业的重镇,辉瑞(Pfizer),诺华(Novartis),渤健(Biogen)等大型跨国药企都在这里设立了重要的研发中心或总部,无数充满创新活力的小型生物科技公司也在这里生根发芽。还记得疫情期间声名大噪的疫苗公司Moderna吗?它就是诞生于这片沃土。波士顿在生物医疗领域的实力,可以说是独步天下。

在波士顿众多顶尖医疗机构中,丹娜法伯癌症研究院(Dana Farber Cancer Institute, DFCI)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作为哈佛大学医学院的重要附属教学医院,DFCI不仅仅是一个治疗癌症的地方,它更像是一个融合了顶尖临床实践和前沿科学研究的创新中心。

DFCI最显著的特点就是科研与临床的高度结合。很多在这里工作的医生,同时也是哈佛大学的教授,他们既是治病救人的临床专家,也是探索癌症奥秘的科学家。这里的科学家们在理解癌症和开发新疗法方面做出了许多开创性贡献,例如在揭示PD-1/PD-L1免疫检查点通路中的关键作用,为现代癌症免疫疗法的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础。包括诺贝尔奖得主 William Kaelin Jr. 在内的许多顶尖研究者也在这里工作。这种独特的模式意味着,临床上遇到的棘手病例和治疗难点,可以直接转化为实验室里的研究课题。而实验室里的最新研究成果,比如新的药物或者治疗方法,又能迅速进入临床试验阶段,让患者第一时间受益。

这种研究与临床相辅相成的模式,使得DFCI成为了攻克癌症难题的最前线。许多在美国其他地方被认为难以治疗的癌症患者,会慕名来到这里寻求最后的希望。他们往往也是幸运的,因为在这里,他们有机会接触到许多尚未普及的、针对特定癌症的创新疗法,包括基于基因测序的精准治疗方案和最新的临床试验药物。每年,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患者,带着对生命的渴望,来到波士顿,走进DFCI,期待在这里找到新的生机。DFCI不仅仅代表着顶级的癌症治疗水平,更代表着人类对抗癌症的智慧、前沿探索与不懈勇气。

我在DFCI的经历,从某种意义上说,像是之前在TJUH工作的翻版。我所在的团队同样隶属于IT部门,也是一个新成立的数据科学团队。刚开始时,团队里只有两个人:我和我的老板R。R是个意大利人,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是极其注重仪表,每天都西装革履,即使在波士顿炎热的夏天,他也一丝不苟地穿着全套正装,显得非常讲究。

然而,这份工作与TJUH的职位有一个本质区别。这个数据科学家的职位,资金直接来源于DFCI前列腺癌部门的一位主任。因此,我的核心任务就是利用数据帮助这位主任解决他关心的问题。具体来说,我的课题是整合医院内部各个部门关于前列腺癌患者的数据。这是一个挑战巨大的任务,因为前列腺癌患者的整个诊疗流程常常跨越多个科室,数据极为分散。患者会接受各种检查,留下病理切片报告、血液检验结果、影像扫描等等,这些类型各异的数据散落在医院信息系统的不同角落,亟需整合与分析。

课题听起来很有意义,但实际执行起来却异常枯燥。我的日常工作变成了无休止地与各个科室的医生开会,请求他们分享数据。可以想见,很多医生并不愿意轻易交出自己辛苦收集整理的数据。于是,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向他们描绘这个项目的宏伟蓝图:整合所有前列腺癌患者的数据将如何最终改善病人护理等等。

就这样,我成了一个身处顶尖癌症研究中心,却与前沿科学毫无关联的数据整合员。每天的工作,就是在这幅宏伟蓝图与琐碎现实的巨大鸿沟之间来回奔走。我仿佛被困在一个巨大而华丽的机器里,成了一颗可有可无的螺丝钉。

白天,我在无尽的邮件和会议中扮演着沟通桥梁的角色,感受着时间的拉长与磨损;而当夜幕降临,回到自己的空间,一种更深的不安与渴望却在悄然滋长。这片希望之地,未能照亮我的职业道路,反而让我在一片迷茫中开始思考:当现实无法满足内心的期待时,我该如何主动为自己创造一片新的天地?

Last upda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