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件暗访,轮转试驾

博学之路如航海,良师引航定八方。或遇严苛徒自苦,或逢放任两茫茫。

丹心指点迷津渡,慧眼识才入画堂。三试方知归宿处,从此心安在异乡。


在美国读博士,选导师这件事,它不只是找个学术领路人那么简单,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在为未来几年的生活乃至整个职业生涯选择一个航向。学生们私下里都管导师叫老板,这个称呼其实挺形象的。一旦进了某个导师的实验室,就好像签了个卖身契,成了他学术版图里的一份子。毕业大权,很大程度上就握在了这位老板手里。所以,找对人,太关键了。

我认为导师大致分三类:往死里压榨学生的,彻底放养不管学生的,还有真正用心指导学生的。碰上哪一类,博士生涯体验会截然不同,甚至可能决定未来是继续留在学术圈,还是另谋出路。

先说说让人闻风丧胆的压榨型导师。这类老板眼里,学生可能就是个廉价劳动力,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出成果,越多越好,至于学生累不累,学得开不开心,那都不重要。特别是在一些竞争压力极大的环境里,比如有些华人教授群体中,这种情况更容易遇到。他们自己可能也背负着巨大的发表压力,然后就把这种压力一股脑儿地转嫁到学生身上。他们喜欢招很多中国学生,因为通常比较能吃苦,听话。然后呢,他们会用各种明示暗示的方法让学生拼命干活,恨不得学生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泡在实验室里,但真正有价值的指导却少得可怜。

这种导师还有一个特别让人头疼的特点,就是喜欢拖着不让学生毕业。明明五年能搞定的博士,他能给拖到六年,七年,甚至更久。美其名曰为了让学生积累更多成果,实际上就是想让学生免费多干几年活。这几年下来,学生可能累得够呛,身心俱疲,但科研能力没啥长进,对研究的热情也消磨殆尽。因为没人指导,学生可能连独立做研究的能力都没培养起来,最后拿着几篇凑数的小文章,磕磕绊绊地毕业,甚至毕业都困难。回想起来,除了疲惫,好像什么都没留下。

另一种极端是放养型导师。这类老板通常是大牛,功成名就,要么忙着各种行政事务,要么手底下人太多,根本顾不上每个学生。学生可能被扔给实验室里的师兄师姐或者某个年轻的研究员带着,导师本人一年都见不到几次,更别提指导了。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整个博士生涯都是自己在单打独斗,从找方向,到设计实验,再到分析数据写文章,全程自助。这种状态听起来挺惨的,又孤独又无助。但话说回来,比起被压榨,至少这类导师通常不会故意卡毕业。反正他也不怎么管学生,只要学生自己能把毕业要求凑够,他也就放人走了。在这样的实验室里熬出来的人,往往特别独立,抗压能力超强。虽然过程艰辛,但也算是练出来了,以后单飞也不怕了。

最理想的,当然是指导型导师了。这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神仙老板。他们是真心想培养学生,不仅在学术方向上给予指点,还会手把手教学生做研究的方法,怎么设计实验,怎么分析数据,怎么写论文。他们不光关心学生的课题进展,还关心学生这个人,学生的成长,学生的未来职业规划。他们会分享自己的经验教训,帮助学生避开科研路上的坑。跟着这样的导师,学生不仅能学到扎实的科研技能,还能培养出独立思考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发几篇高质量的文章,为未来的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遇到这样的导师,读博过程会顺畅很多,也能真正感受到做研究的乐趣。虽然这样的导师凤毛麟角,但绝对值得花心思去找。

所以说,遇到什么样的导师,对博士生涯影响太大了。但这还没完,一个好导师的影响力,甚至会延伸到毕业之后。如果打算继续在学术圈发展,导师的推荐信和人脉资源简直是无价之宝。他能帮助推荐到顶尖的实验室做博士后,让学生接触到领域内的大牛,快速提升自己。等到将来要申请教职的时候,导师的支持更是雪中送炭。他可以帮忙介绍合作者,给申请经费提供建议,甚至亲自出马帮忙站台。

就算毕业后选择去工业界,导师的声誉和人脉有时也能帮上忙。特别是在一些研发岗位,有分量的推荐信能让求职者在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可以说,一个好的导师,不仅是读博期间的引路人,更是长期的职业发展助推器。这样的导师和实验室,真的是稀有资源。他们不仅教知识,更在为学生的人生铺路。

那么,怎么才能找到这样理想的导师呢?其实也没那么玄乎,关键在于两个字:了解。千万别两眼一抹黑就冲进一个实验室。在做决定之前,一定要想方设法去打听清楚。最好的信息来源,就是实验室里正在就读或者已经毕业的学生。

我刚拿到UPenn的录取通知书后,虽然人还没到美国,就已经开始琢磨选哪个实验室了。我那时候对自己的研究方向有点想法,想做偏统计的方向,就把目标锁定在了几个教授身上,包括后来带我的导师H。

为了搞清楚真实情况,我就去学校官网上找这些实验室的信息。大部分实验室网站都会列出成员名单,有时候还附带邮箱。我就找到了H实验室里一位中国师兄J的邮箱,发了封邮件过去,介绍了一下自己,表达了想加入的意愿。这位师兄人特别好,很热情地回复了我,跟我聊了很多实验室的内情,导师的风格等等。一来二去,我对H实验室的情况就有了比较立体的认识。

当时我最关心的几个问题:

首先,老板会不会拖毕业?这是头等大事。谁也不想博士读个七八年还没着落。师兄告诉我,H很通情达理,只要活干完了,达到毕业要求,他一般不会卡学生,甚至会支持学生早点毕业去找工作。这让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其次,实验室的学术水平怎么样?我上实验室网站看了看,发现他们每年都能在不错的期刊上发文章,学生和博后是主要贡献者。这说明实验室的科研是实打实的,不是靠老板一个人撑着,学生也能得到锻炼。

最后,老板人怎么样?好不好沟通?学术再牛,要是老板脾气差,天天给学生穿小鞋,那日子也难过。师兄说H人很随和,对学生很有耐心,不是那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人。这让我很安心,在一个氛围轻松的环境里,我才能更好地做研究。

就这样,通过一番私下调查,我对H实验室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心里也有底了,最后就决定加入他的实验室。事实证明,这个决定做对了。因为提前做足了功课,我加入之后没有任何不适应,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所以,选择导师这事,千万不能想当然,更不能偷懒。在做出决定之前,多问问,多了解。可以发邮件联系实验室成员,也可以通过LinkedIn之类的平台找找看。问问实验室氛围怎么样,老板指导风格如何,毕业生都去哪了。这些信息非常宝贵。毕竟,这关系到人生中最宝贵的五六年时间,甚至更长。未雨绸缪,才能为自己选一个真正适合的,能让人成长的地方。

虽然做足了功课让人心里踏实不少,但这毕竟只是纸上谈兵。选择导师这事,最终还是要看实际的化学反应。幸运的是,美国的很多博士项目都提供了实验室轮转(Rotation)的机会,这就像一个官方的试用期,让新生可以在不同的实验室待上一段时间,亲身体验一下研究内容、工作节奏和老板的风格。这不仅是深入了解潜在实验室的好机会,也是一个不断认识自己、调整期望的过程,毕竟有些感受只有身处其中才能体会。

就拿我自己的博士轮转经历来说,让我对自己适合做什么、不适合做什么有了更清醒的认识。当时我选了三个实验室进行轮转:

第一个是D教授的实验室。他是一位眼科医生,同时拥有自己的研究团队。最初选择他,是因为觉得临床医生的背景能带来独特的优势,比如更容易获得宝贵的人类眼球样本。当时我还满怀着学术热情,一心想做出点大成果,发几篇亮眼的论文,觉得有这种稀缺资源加持,成功的几率会更大。然而,现实很快泼了冷水。在实验室的一个月里,我一部分时间做实验,一部分时间分析数据。实验操作简直是一场灾难,仿佛瞬间被打回了本科时那个手忙脚乱、不得要领的状态。特别是那个免疫荧光原位杂交(FISH)实验,怎么都做不出来,卡了很久,连显微镜都感觉跟我作对。这段经历让我痛苦地再次认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不具备做湿实验(wet lab)的天赋。我最终放弃了将D医生作为博士导师的想法。

第二个轮转,我选择了J教授。那段时间我对统计学,尤其是贝叶斯网(Bayesian Network)和因果推断(Causal Inference)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可惜的是,当时UPenn统计系里专门研究因果推断的教授并不多。J教授主要研究贝叶斯(Bayes),他坦诚地告诉我,虽然都带“贝叶斯”,但贝叶斯网和贝叶斯有挺大差异的,他对因果推断本身涉猎不深。尽管如此,他还是友好地同意了我的轮转请求。可想而知,老板自己不太懂,我更是个门外汉,这个轮转自然进行得比较挣扎。我努力收集了一些关于长非编码RNA(lncRNA)的数据,尝试用贝叶斯网络来推断它们之间的因果调控关系。我利用了一种叫做基因敲除(knockout)的实验数据,即在细胞中特意关闭某个lncRNA,然后观察其他基因表达量的变化。最终,我构建出了一个贝叶斯网络模型,从技术层面算是完成了任务。但是,这个课题缺乏后续的生物学实验来验证网络推断的准确性,其生物学意义未能深入挖掘。因此,轮转一结束,这个项目也就自然终止了。

经历了前两次更偏向探索和体验的轮转之后,第三次轮转,我便正式进入了最初就心仪的H教授的实验室。这次轮转的目的,更多的是为了亲身体验之前了解到的情况是否属实,确认自己是否能适应这里的环境和节奏,并最终敲定这个早已倾向的选择。轮转期间的经历印证了我之前的判断。因此,轮转结束后,我毫不犹豫地向H教授表达了加入实验室的意愿,他也欣然接受了。

回顾这段经历,不得不说,寻找导师的过程往往比预想的要复杂,充满了尝试、错误和方向的调整。充分了解自己的兴趣所在和能力边界固然重要,但深入了解导师的风格和实验室的真实运作方式也同样关键。多花些时间去尝试和打听,不要怕麻烦,这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确保未来几年的博士生涯,乃至更长远的人生道路,能够走得更加顺畅和有意义。毕竟,这很可能是整个学术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次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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